仍记得我们抵达望坪希望小学的那天,从武汉到恩施高坪,短短三百多公里的路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随列车的行进越来越少,最后被拔地而起的连绵青山一口吞掉。我踮起脚远眺,在蓝天白云映照下,望坪希望小学背靠群山,映入眼帘。山的那边还是山——是数不尽的群山。
大山带来赏心悦目风景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麻烦”。尽管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可当我们入住学校寝室时,还是颇感不适:又大又黑的蟑螂根本不怕人,在下雨后布满每一面墙的密密麻麻的蚊虫,在闷热寝室内半夜被热醒的窒息感……好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看到孩子们笑脸的那一瞬间被抚平。“我是小琳姐姐,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上第一节课——心理健康教育。”面对着两百多张真诚而稚嫩的小脸,我不自觉的把声音放柔放缓,仿佛如此便可以守护好他们的童真世界。我引导他们在A4纸上写上自己的心愿与烦恼,暗自期待着他们在最后一天将手中纸折成纸飞机放飞的模样。到那时蓝天白云,青山环绕,纸飞机自在翱翔,孩童们奔跑嬉闹,该是多么美好。
当然有时候嬉闹不一定导向美好。我们的“编外人员”刘金涛小朋友就是个例子。他是一个长得很高很结实的男孩,浑身上下透着用不完的劲儿。他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而且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上一秒跑到这个哥哥面前问他在干嘛,下一秒又窜到那个姐姐面前讨糖吃。偷吃早餐,打翻粥水,干扰进度……他简直“无恶不作”,让我们无可奈何。他像一块牛皮糖,怎么也撵不走。又像一阵黑旋风,任谁也定不住。我们都打趣说“这孩子太皮啦,老师也管不了。”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应二年级老师之邀上课,一进门就看见老熟人刘金涛被老师搂着肩站在教室末尾的角落里。我们相视一笑,心想:还得是老师治治他。可是上着上着课,我们却察觉出不对劲来,那个小小的角落竟是他的“专属座位”。两张课桌和两堵墙成夹击之势将他围住,只留出一个狭小的空口容他出入。
“金涛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他目睹爸爸在工地建房从高空摔下受伤,心脏出了问题,手术痊愈后又患上了多动症,所以对他的教育会有所不同。”在跟其他老师的沟通中,才得知刘金涛为什么会如此“调皮”。此后我常常观察着他的动态。我发现他的多动往往率先表现在眼睛,无论他的身体处于静止、奔跑还是游戏的状态,他的眼睛都在火热的寻找着,一旦锁定目标,下一秒就会飞扑过去。他的灵魂永远在热切的寻找,他的身体永远奔忙在路上。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那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空口,正是他汹涌着的、永不停息着的灵魂的出口。
我们对他也越发的耐心了起来,以积极的鼓励代替责备,引导他主动做我们的小帮手,并备好他平时馋嘴的糖果和小零食作为奖励。我们注意到,他好像没有什么朋友,于是在户外团体课和小组手工课上,我们会让他加入我们挑选的特定小组,并每次安排一个成员照看他,帮助他融入集体。刘金涛小朋友也越发能静下心来和我们一起做游戏,做手工。我们耐心的为他讲解永利集团登录入口董事长徐卫林院士带领团队制作的“登上月球的五星红旗”,在自身的向往和成员的陪伴下,他甚至能够较独立地完成“五星红旗纸浆画”作品。在爱国教育课和心理健康课上,我们常常点他回答问题,让他充分体验到课堂参与感,激发他学习的主动性。在这样正向的引导下,刘金涛的脸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笑容,也越发积极主动起来。
服务队队员与刘金涛小朋友合照
除了刘金涛小朋友,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很腼腆的兔子牙小妹妹——姜可馨,她是我第一次的家访对象,乖巧懂事,特别喜欢画画。小妹妹的父母在厦门打工,爷爷奶奶照顾她的生活学习。她的生活极其自律,回家就完成作业,一周只玩一个小时手机。可当我们谈到爸爸妈妈时,她却哽咽了,眼眶红红的,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句话。奶奶告诉我每年母亲节小妹妹都会给妈妈画一幅画。回去后我偷偷翻开了她的纸飞机,上面写着: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没时间陪我。虽然我们没有办法立马让一家人团聚,永不分离,但我们仍想为这个懂事的小妹妹做些什么。当晚,我执笔思索了很久很久,最后在姜同学的纸飞机上留下了最真挚的祝福。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将崭新彩笔和画纸送给了她。小妹妹依旧腼腆的笑着,我却能真切的感受到她有多开心。
姜可馨手绘送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
当然也有很幸福的一家,刘程昊小朋友就是典型。他的父母都陪伴在他身边,且相当开明,除此之外,他家还在学校对面开了个宽敞明亮的小超市,从家到学校不超过五十米。去家访时,他很热情的给我们拿白开水,风扇,西瓜。家访结束后还大大方方的加了我们的联系方式。直到我们离开恩施后,也常常主动和我们打电话聊天。
当我走进望坪希望小学,走进每一个儿童的生活与心灵,我更加坚定了我们来的初衷。通过心愿飞机、调查问卷以及平时生活中的交谈,我深刻感受到成长过程中父母陪伴的缺失以及童年生活的不稳定能带给一个孩子多大的创伤。儿童需要陪伴,然而什么是陪伴?我们与学校教师袁辉老师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讨。曾经作为南京大学的高材生,袁老师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在湖北的大山里支教十余年。他十分重视乡村儿童的心理教育问题,经常带员工去打球、爬树、爬山,弥补员工缺失的陪伴,最大程度的让他们在阳光下自由成长。袁老师也十分支持我们支教的活动,“你们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新事物,让他们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服务队与袁辉老师探讨乡村儿童教育问题
我突然明白,儿童的心理世界无需小心翼翼的保护,而需我们一步一步带领他们去建设,去构造。所谓陪伴,也不是捆住我们与儿童的手脚蜷缩在家,而是牵起儿童的双手,去奔跑、去领略、去探索未知的世界。离开的时候,我拥抱着从教学楼飞奔出来扎进我怀里的小女孩,看着他们不舍的神情,恍惚间出了神:为什么越渴望陪伴的小孩越早学会如何分离呢?连绵的大山静默不语,山的那边不是山——是数不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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